一、巴政回忆:巴黎唯有有了巴政,才可称得上巴黎
巴黎和巴政是不同的。我曾在申请巴政的motivation中写下一个“三段论”,段首句依次是:在巴政读书,其实是在整个巴黎读书;在巴政读书,也是在整个世界读书;在巴政读书,更是在读“世界之书”。而如今从巴政归来的我,不仅会更加笃定地重复这三句话,更会深深喟叹——巴黎唯有有了巴政,才可称得上巴黎。
摄于巴政主校区大门前
巴黎是一颗文明的浓缩酒丸,夺目醉人,但有时也正因此显得过分浓烈。在初到时毫无防备地饮下一口,诗歌的容量,艺术的原型,革命的灰烬,历史的降临,整个文明的风暴在我体内上下穿梭,我听着那尘封的脚步就像远古地壳的运动,我转过身去望着人类,看见有时有无数身影聚散离合,有时只有我自己一人。这种文明的浓度会让你在一时之间感到自己成为一个“他者”,漂浮在整个世界之外、之上,去观察、去注视它,接受它向你辐射的一切热量。
但当我由巴黎来到巴政,人类文明的窒息感倏忽间消散无踪——在一场又一场的orientation活动中,一堂又一堂主题各异的课程中,每一位老师的寄语中都有一对始终不变的组合:YOU, WE. 作为北大的同学,当我们习惯了作为you而被称呼、被宠爱、被寄予国际治理的厚望,我们却也在无知觉地堆砌别处与此处间的高空滩涂,而我们身边最切近的we就成为了一种别处,这是一种身在其中的抽离;而当我们来到巴黎,如果在高浓度的人类文明中选择了单纯从we的视角观看世界中如此老生常谈的全球挑战,我们事实上却在将自己塑造为世界本身所面对的另一个you,而站在属于别处的立场永远无法回答此处。
巴政教授们所传达出的精神,和巴黎相同之处在于它们同样是对生活在别处的驳斥。但使巴政成为巴政的是,它会更加清晰地告诉我们,生活不在别处,而就在此处;它更会让我们明白,看见此处生活的眼睛,反而永远来自别处。
二、UNESCO回忆:多幸运,人类有巴黎
在巴黎求学期间,我还进入了身为国关人一直以来的梦想之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实习。不同于教育、科学、文化这样的单一具体职能部门,我所在的部门相当于教科文组织的“外交部”,负责在更高层面协调处理与各成员国、各成员国之间的关系。因此,在这里你能够深刻地体验到身为国关人在课堂上的所学——外交学、国际关系史、区域与国别课程等等——在实践中以无比生动且真切的方式“活”着,并彼此交融、对话着。
非常值得一提的是,这里是UNESCO大楼内覆盖一整面墙的毕加索原作。UNESCO里展示着众多风格流派各异的艺术珍品,它们从世界各地而来,共同汇聚在这个承载着人类整体文明的殿堂,让每一位访客都能在步履之间感受到一种宏大而奇异的归属感——不管你来自这颗星球上的哪一片土地。
在UNESCO大家庭的时光让我更加深刻的感受到,巴黎作为一个城市在人类整体中的价值。在繁忙又充实的工作日常中,总可以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每一个微小行动都在以一种确切且生气勃勃的方式流向整片区域乃至环球的交往、汇入属于人类整体的明天。
最让我珍惜的是:与政治化的联合国总部不同,UNESCO的精神内核是天然与人性中最柔软的部分相亲近的,因此也更加能够让身处其中的每一个个体更深切地感知到“人之所以为人”的本真所在,这或许也是纽约与巴黎之不同的一处体现。在如今这个仍然在各方面进退动荡的世界中,我们应该有足够的勇气去承认,这种精神和思想对人类整体的重要性。
三、世界与人本身:当我们谈论国关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为什么我会将这一年的经历形容为——“在巴黎遇见世界”呢?
因为我觉得, 来到巴政学习的感受就是——我在北大国关“走近”世界,而在巴政“走进”世界。感谢这两所学术殿堂,让我有机会获得这种对世界从“走近”到“走进”的体验,让我在这不停歇的步履之间获得能量,去聆听此处与远方的共鸣,更让我有勇气、去坚信自己能够并且愿意,去看见个体的人与世界相连的心愿和福祉。
孟子说,“心之官则思”。相比于动物都有的耳目之官,心不会被“蔽于物”,而有着人之为人独有的超越性。于是,当我们从国家进入到人,其实人的核心又可以缩小到一个更小的光点上——人心。在国际关系领域,其实心并不是那么受欢迎的,三大范式中仅有建构主义用“观念”沾了“心”的边。但情感与记忆这些人之为人的所在,又怎么能在由人构成的国家的关系中被忽视?
我总会默默地想,国关不仅是一门学科,更是一座历史与当下间架起的永恒桥梁,是一种与生活、与人文、与最朴素的情感相融为一的宏大存在,是属于“人心”的。而作为国关的学习者,我们有必要去思考、去追问那些抽象的终极的难题,去确认这些东西依然是真的,是值得的。
只有当你用“心”去走进世界,你才能走进世界的“心”。这就是巴政与巴黎带给我的,对国关的最朴素的理解。
彭然
2024年9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