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009年到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工作,一转眼15年过去了。刚来时听袁明老师说,“北大是有绿荫的地方”。闻之就有深刻印象,此时倍感它的贴切。
一
单从校园面积、招生数量、学校预算等指标衡量,北大及国关院都不值得显摆。最北大的东西,是一种可称为北大人“自性”的特殊气质。它是对自身主体性的把握,对大学之道和尊严的认知。这种“自性”很少挂嘴上,只能慢慢去悟。
在北大有各种奇妙的组合:各色风云际会的背面,你能觉察北大人的处世沉稳;热烈追梦宣示之后,你会听到对五四真义的细心提醒;岁月保存的不只是红楼文物,还有好些东西静静待在未名湖畔。
一位修哲学的老师戏谑,北大太大、大到找不着北,故称“北大”。在人员密度极高的主校区内,西北一带竟有相当阔野的林子,那里的大树根深叶茂、肆意伸展,少量乱石枯枝无碍“探险”观赏。
曾经有段时间的我,深感人到中年之惑。来到北大,见了那么多眼中有光的学子,听闻好些启智且有趣的观点,加上林间时常漫步或小跑,不知不觉中自己的写作、体能都添了新的动力。
二
与任何大的单位一样,北大也有行政部门及各种规则。然而与很多地方不一样,这边的管理和风细雨,鲜有官气陋习。别的院系不太了解,国关院的氛围有口皆碑、真的不错。
学期课程结束与同学们在教室合影留念。(中间持花者为作者)
来到学院后,自己先后在王缉思、贾庆国、李寒梅、唐士其等几任院长和书记领导下分管科研工作。我常说“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用那句老歌词形容学院班子内部团结、民主协商的工作气质。
在国关院六十年的历程上,学院党政领导不管谁当家、出自哪个专业,都自觉沿袭“凡事商量办”的传统,从未听说班子内部存在疙疙瘩瘩、互怼硬刚以致影响工作的情况。有次某位校领导来院参加民主生活会,说“国关院最省心”。相信他是真心这般说。
我曾在一家国家级科研机构工作长期工作,亲眼见证了官僚主义风气的渐强与凌厉。来北大这些年,也目睹过形式主义的敷衍了事,不过大伙似乎都心知肚明一个事理,那就是,“千万别把自己当个官”。
三
国关院有一批专业和外语俱佳的中青年教师。跟这些同事的咖啡小聚,是自己最惬意和受益的时光。他(她)们参加国内外学术交流表达自如、中英文切换流畅,看时政大事也比我年轻时成熟许多。
年轻教师有新生代的特点。比如,有人善于发掘听课学生的主动性,授课形态生动多样;有人用校外乃至海外师资充实课程内容,极大拓展了学子视野;有人教学科研写小说样样不耽误,且都有富有创造性。
当下各重点大学都在大力引才设点、培育交叉学科,北大及国关院免不了激烈竞争的压力。如外交学、国际关系学、国家安全学、国际组织学、计算社会科学等方向,不少高校是举全校之力扶持个别强项,在这边只能靠自身的“造化”。
新的时境下,中青年教师的良好状态至关重要。我的观察是,给定其它方面的条件,特别是中国乃至全球最好的生源,只要保持和发挥这批中坚力量,未来相当长时期,北大国关院仍是中国最好的国际关系学院。
四
听有装修经验的朋友讲,看一所房屋的质量及使用效果,不是看豪华程度等外表,而要看各种管道是否漏水、门板地缝是否整洁等细节小事。依此判断,国关院的行政后勤学工社团的平日工作是相当给力的。
不光物业管理诸事,学院的行政、人事、外事、科研组织,到财务、图资、期刊、对外培训等方面,有一支完备细致、认真履职的团队。十几年的朝夕相处,我总有身处大家庭的感觉;每次听到学院工会和办公系统受有关方面表彰的消息,一点都不意外。
自己经常在外地出差,每当收到学校近邻宝或邮局催促取件的消息,都会转给学院物业师傅代为接收。看到自己办公室门口整齐码放的快件,加上被细致清扫的室内环境,心里总有一丝难于言状的感动。
国关院很多老师都有自己的感人故事。比如,听梁云祥老师讲,有天他在二楼办公室突感胸口发闷,躺在地上拨了电话,学院各系统迅即启动、及时施救,让突发心梗的他转危为安,用云祥兄的说法“捡回一条命”。
学院每月一度的生日会,老师们沟通交流,济济一堂,热闹非凡。(左三为作者)
六十年对于一个人意味着大半生,可它对学院却是新一轮甲子开启。庆幸自己在燕园有美好的学人生涯,祝愿学院各项事业守正创新。此刻最想表达的是,期待北京大学永远是“北大”,庇荫一代又一代有理想有行动的学子。
(2024年9月7日记)
作者简介:
王逸舟,北京大学教授,曾任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系主任、博士生导师、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副所长、《世界经济与政治》杂志主编、《国际政治研究》主编、北京大学博雅特聘教授。主要作品有《当代国际政治析论》《西方国际政治学》《恐怖主义溯源》《全球政治和中国外交》《迷人的国际关系》等。